略阳记忆
作者
杨启明
略阳真是个好地方，每当想起来，我总有一种特别的情愫。很多次想要用一些深情感人的文字把这种感觉描述一下，但都没有成功，只是在自己心里独自激动一番，然后又不知怎么表达，终于又放下了笔。其实略阳我很早就去过几次，得到的印象都是零零碎碎的，没有全貌——就是“不识庐山真面目，只缘身在此山中”那种感觉。不久前又去了一次，是自己开车的，感觉变化很大，在高德地图上看，才知道这个位于秦岭南麓的山区县处在陕、甘、川三省交界处，宝成铁路横贯南北，省道和十天高速横穿东西。去甘肃康县、徽县、成县、两当都要经过略阳。
年夏天，我父亲从城固拉了一车西瓜连夜运到略阳，我记得是用那种“小四轮”拖拉机运的，傍晚时出发，天快亮到达略阳县城。那时我17岁，父亲觉得我已经长大了，让我跟着一起去。晚上赶路，看不到沿途风光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，醒来就到略阳县城一个桥洞底下，然后把西瓜卸下来堆在洞壁下，稍做休息，然后用一辆架子车装满。父亲让我跟一个叔叔拉着车到县城以西8公里处的横现河镇上叫卖。叔叔负责卖瓜，我负责收钱。天气很热，西瓜卖得快，到下午时分，一车瓜基本买完了。拉着架子车回到桥洞下，父亲很高兴，他在县城里也把一车西瓜买完了。吃过晚饭，父亲带着我们去逛县城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略阳县城给我留下的印象是灯红酒绿、热闹繁华，人们的穿着完全不是我想象中山里人的样子，甚至比城固这个平川县的青年人更加时尚，完全不亚于汉中市区。街道也很亮丽繁华，酒店商场人来人往，熙熙攘攘。父亲说，这里有几个大工厂，工人多，钱多，人称“小汉中”。我感觉我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略阳的。
第二天我和叔叔拉着车去接官亭镇卖瓜，一阵山风吹来，身上有一些寒冷，肚子也有些饿了。山里的天变得快，雨说来就来，我们将车停到路边一个小商店避雨。店家是一个热心人，拿来了毛巾，沏了茶水，让我们坐着，一边等天晴，一边聊天。店里面走出一个姑娘，和我差不多年纪，穿一件蓝色碎花裙子，白色体恤，给我们续茶水。叔叔过意不去，从车上抱出一个大西瓜，让店家拿刀切了。姑娘很文静，言语较少，微笑时露出两个小酒窝。店家说：这是我女儿，在汉中卫校上学呢。我顿时有一种亲切感，说我也在汉中上学，有个初中同学也在上卫校呢，学的临床医学。说了名字，她竟然认识。也许是攀谈中有了这样一层关系，也许是叔叔和店家聊得很投机，店主家热情地邀请我们一起包饺子吃午饭。我们一起包饺子，叔叔跟店家聊得天南地北甚是开心。姑娘很腼腆，言语不多很爱笑，她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叶子。然后我们一起聊各自的学校，聊北大街的黄牛娃粉皮店，味道真的很好。叶子说，伞铺街有一家浆水面，便宜又好吃，让我回了汉中一定要去吃一次。叶子说，去莲花池公园玩过吗？划船很好玩的，水很清澈，还可以照相。叶子说，秋天的汉江河边很美，芦苇开了，到处一片白，周末去坐在江边看芦苇、看水鸟，很有意思。时间在聊天中过得很快，饺子包好了，我们吃过饭雨也停了。叶子说，离县城不远有一个灵岩寺，邀请我明天一起骑自行车去玩。可是我的计划是第二天要去横现河卖西瓜，没时间去，便作罢。开学以后，也曾和同学去过几次汉江边看芦苇，去过莲花池公园划船，每次都会想到那个脸上有一对小酒窝的、喜欢微笑的小叶，但是一直没机会去找她。
晚上回到县城，吃过饭在嘉陵江边散步，一阵微风吹来，感觉十分惬意。据说嘉陵江在陕西境内的河段被称为“古河道”，流入四川盆地才称为嘉陵江。当然，嘉陵江流到略阳，是由甘肃徽县过来的，由南向北，在略阳经过了很多的乡镇，也汇入了很多的溪流，人们习惯称之为嘉陵江。远处的象山，在夜色中显得妩媚多姿，江陵江从她脚下静静流过，悄无声息。就这样流了几百年，也许是几千年，汉代的虞诩，疏通略阳至成县江陵江的航道，发展水运。他当年看到的江陵江和象山也是这个样子吗？
年暑假我和几个朋友又去略阳，纯玩。朋友说，到了略阳要吃一次菜豆腐节节和罐罐茶，不然会后悔的。在一家小巷子里，看到一个不大的店面，果然有菜豆腐节节。进去要了一碗，如雪如玉的豆腐盖在玉米面和荞麦面做成的面条上，就着小菜和一碗汤，满身的疲劳顿时没有了。吃过饭在街上闲逛，想起上师范时的H同学曾留给我一个座机电话号码，但是很久没有联系了，试着打了一下，不想却一打就通。H同学听说我到略阳了，问了位置，很快赶了过来。同学感情就是不一样，虽然好多年没见面了，却丝毫没有陌生感，忆往昔、谈今朝，话题一个接着一个，甚为开心。H同学在乐素河镇中学当校长，言谈中我感到他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热爱，说每天日子过得非常充实，白天教书育人，跟孩子们感情很深厚。下午放学后，学生回家了，他喜欢沏一壶茶，搬个椅子坐在宿舍前的院子里，看看远处的山，看看书，一边听河水哗哗地流。山里的鸟多，一会儿画眉在独唱，一会儿百灵在合奏，一会儿云雀停在树梢呢喃。同学说，守在这里好几年了，很惬意也很满足。我心想，同学说的“守”这个词用得很恰当，生活是需要守的，年轻时动不动就折腾，但上点年龄后就要“守”，用平静的心态看待周围的一切，不攀比，不折腾，不轻易地修改生活的轨道，守住内心的宁静，守住一份真诚和宽厚，古人说的“抱朴守拙”大意如此。其实，平静的生活本来就是美好的，静得下心来，耐得住寂寞，看云舒云卷，听水声鸟鸣，真的是一种享受，现在生活条件好了，可是为什么很多人却每天都有那么多的烦恼呢？这应该是对待生活的心态不一样吧。也许有的人身处H同学这种环境，感觉到的是枯燥、寂寞和无聊，但是H同学却感觉是一种享受，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境界了。
嘉陵江，象山，灵岩寺，乐素河，横现河，接官亭，桥洞下堆的西瓜，还有那个穿蓝色碎花裙名叫叶子的女孩，在我的心灵深处有一个空间，存放着这些记忆，也许很多年过去，我会找不到回家的路，患老年痴呆症了，但是这个空间里存放的某一些东西，却丢失不了。
（图片素材来自网络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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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启明，在报刊和网络媒体发表有散文作品，现居陕西城固县。
摘选自：读书村，版权属作者所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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