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军在富平之战后,已经稳固住了自身势力的基本盘,同时南宋也已经在东初步建立起了江淮防御体系,在西由张浚总领川陕军务,由吴玠兄弟守御入蜀要道,所以金军在这一时期调整了自身新的战略部署。
一、金朝内部战和势力的消长与秦桧归宋的相关问题
秦桧归宋一事,从如今的史料看来十分吊诡,一为“纵归”说,认为秦桧是作为奸细而得以返宋,金人将秦桧放还,使秦桧在南宋朝中散播和议的言论。一为“逃归”说,认为秦桧真的是如自己所言,杀金人看守归宋。
结合金军此时的总体战略来看,笔者更倾向于秦桧是由金人“纵归”的,但并非是在金朝廷默许,挞懒私自放归的,并且秦桧与女真贵族的关系并非是有着上下级关系的所谓“奸细”,秦桧归宋也并没有带有着某些女真人所交予的明确的政治任务。
天会八年(年)十月,秦桧自挞懒军中归宋,秦桧于天会五年(年)随徽钦二帝被俘,十分得金人器重。十月二十五日,金军破楚州,秦桧至涟水军(今江苏省涟水县),自称以筹集钱粮为名,杀金军携家小夺舟归宋。
当时南宋诸臣皆疑秦桧,第一、秦桧是由金人纵归的,正如宋朝官员们所怀疑的,从燕山至淮水,一路两千余里,金军关卡无数,秦桧一届文士,怎么能安然归宋呢,即使是秦桧于挞懒军中任职,按金人惯例,也应该将妻儿质于内地,秦桧怎可能带着全部家眷归宋呢。
第二,秦桧的归国,是秦桧与女真贵族间对宋金关系达成了某种共识,这种共识使得女真贵族愿意放秦桧归宋,这种共识于表面上来看,是金宋进行和议,停止战争。
但从深层次来看,女真贵族内部对于金宋战争的看法此时出现了分裂,一方面是以宗翰为代表的主战派,此时仍然谋划着灭亡南宋,自宗弼北返与陕西战事结束之后,宗翰欲以徐文降金之事为由,再议伐宋之事,但宗辅与宗弼并无南伐之意,此次大规模南伐便没有成行。
另一方面就是上文提及的,宗辅、宗弼等人为代表的主和派,宗弼自渡江北返之后,便产生了畏战情绪,成为了女真贵族中的主和派。但此时主战派与主和派在秦桧身上的诉求是一致的,即试图通过秦桧,增加南宋朝廷中的主和派势力,进而达成自己的目的。
所以秦桧归宋不是在金朝庭默许的情况下,挞懒等放归南宋的。同时在《大金国志》关于秦桧归宋的记载当中还提及过“归秦桧于宋,用粘罕计也。”如果这条史料可信,那么秦桧归宋一事,宗翰是知情的,既然主战派的宗翰知情并同意,那么可见此事于女真贵族中是有统一的认识的。
第三、即使是在“纵归”说中,也没有发现秦桧返宋带有女真贵族所交予的某种政治任务,即秦桧为金人的“奸细”的实质性证据。秦桧归宋之后建言与高宗:“如欲天下无事,南自南,北自北”,又起草了送与挞懒的求和书,秦桧的思想正合高宗之意。
秦桧归宋之后高宗对其十分赞赏,称赞其“朴忠”。秦桧之“朴忠”真的能让宋高宗喜而不寐吗?很显然并不是,高宗高兴的原因正是秦桧讲出了高宗想讲却不能当众说出的话。
高宗自宋靖康二年继位于大名府至此,其种种表现都说明了,赵构本人从未有意北伐,收复中原,只愿为守成之君,如今的赵构,既害怕金军再次大军南下,又不愿冒战败的风险主动北伐,可得半壁江山,对于赵构来说已然足矣。
不仅是金人有意在南宋朝廷之中增加主和派的声音,此时的高宗也希望在朝堂之上,代表其内心想法的主和派的声音越来越大。从这一层面来讲,女真贵族与赵构在此时也达成了共识。
二、金军进攻的受阻与面临的新问题
此时,女真贵族内部主战派仍然掌握着话语权,除了宗翰之外,挞懒于九月二十五日占楚州后,又剿灭了梁山泊的义军张荣。十一月四日岳飞弃泰州渡江入江阴军。
而挞懒“有占通州,经画再渡江之意。”,可见挞懒此时也是主战派。在此时和议与僭逆和依旧是攻战的补充,金军于天会八年(年)冬两线出击,秦桧返宋正是为了为金军的进攻所服务的。十一月十七日,挞懒陷泰州,再次陈兵江北,意欲渡江。
天会九年(年)正月十二日,金军攻庐州(今安徽省合肥市)、十三日金军攻扬州。西线金军分两道南征,一路自凤翔府南下,一路出散关。二月十四日,金军与吴玠战于和尚原,败绩。五月十三日,金军再攻和尚原无果。
十月二十日,宗弼再攻和尚原,与吴玠连战三日三十余阵,宗弼中流矢,伤一臂,金军大败,宗弼还燕山。挞懒渡淮之后,屯兵于宿迁,但夏日已至,金军人困马乏,又值马瘟,战马死伤无计,而此时河北义军又起,挞懒遂北还,应刘豫所请,留太乙孛堇、讹里也戍边。
天会九年(年),金军再度两次南侵,但并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战果,而此时金军的状况我们可以从宗弼的身上,看出一些端倪,自天会七年(年)冬,宗弼渡江南征以来,于吴江被陈思恭击败,于黄天荡被韩世忠击败,富平之战败于刘锡,和尚原败于吴玠。
战斗减员势必较多,加之宗弼军作为精锐,两年之内,转战千里,又有了不少的非战斗减员。由小见大,以宗弼为代表的金军,在这两年里战斗力大损,加之女真人的人口较少,自金太祖起兵反辽以来,女真人征战十六年,虽是披荆斩棘建立起了一个疆域广大的帝国。
但以女真人的人口本就仅有百万余户,至此时壮丁几乎征尽,虽然金军自占两河之后,便有招降原契丹人、渤海人、汉人签军以为补充,但女真人依旧是金军中披坚执锐,先登破城的精锐。
此时维持战争所需的女真人口的阈值即将达到,甚至此时,女真人自认其人口的总数都无法满足稳固统治的需要了“女真一部族耳。后既广汉地,恐人见其虚实,遂尽起本国之土人棊布星列,散居四方。令下之日,比屋连村,屯结而起”所以从金朝内部的人口状况来看,此时的金军已是强弩之末,这也是金朝无法继续扩大战果的内生客观规律之一。
这一时期,在金国的北部边疆也产生了新的威胁,金灭辽时,原辽国大将耶律大石,率亲兵脱离天祚帝,前往中亚一带,年(金天会九年),耶律大石在叶密力城建号称帝,西辽正式建立。年(金天会十一年)收东喀喇汗国为附庸,定都于虎思斡鲁朵(今吉尔吉斯斯坦克马克),至此时西辽以成为中亚地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。
天会九年(年),耶律大石称帝之时,宗翰就拨燕云汉军、女真军一万人给右都监耶律余睹,北攻耶律大石于曷董城(今蒙古国境内),在余睹军临行之前,又扣押了余睹的妻子,之所以派余睹北攻西辽,正因为余睹是契丹族人。
但也因此,只让余睹指挥女真军、汉军,又同时扣押其妻子,余睹此行由于路途遥远,环境恶劣,运送给养的民夫死不胜计,牲畜得还者也十不存一,金人便因此疑余睹暗通西辽,余睹也因此对金庭心生怨恨。
天会十年(年)九月,余睹约燕京、云中、两河的契丹族、汉族统军反金,但被兀室发觉余睹与槁里使节,余睹反金一事暴露。金庭立刻做出反应,将参与反金的将领族诛,耶律余睹被边军发现,函首以献金庭。虽然余睹反金一事还未及行动,便被剿灭,但自此,金军中的契丹族不再被信任,契丹将领也多数或被杀或被贬。
宗翰的妾室萧氏,原为天祚帝元妃,也被兀室诛杀。月余之后,才了结此事,同时金朝的北部边疆也受到了新崛起的西辽的威胁,这无疑对金宋战争的关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,金人的实力再次被削弱了。
天会十一年(年),由于吴玠驻守在和尚原占地利之势,加之防守严密,金军屡攻不克,撒里曷遂率十万军,自凤翔、长安佯装东去,实则由商于(今陕西省商洛市)出汉阴(今陕西省石泉县),取道洵阳界(今陕西省旬阳县),向金州(今陕西省安康市)进攻。
这次声东击西的战术行动出乎了宋军的意料,王彦仓促之间不敌金军,听闻王彦被击败,吴玠自和尚原前往饶凤岭以阻金军,数败金军后,金军夜袭宋国仲山寨,吴玠退军兴州(今陕西略阳县),金军得以进入汉中,但王彦在米仓山布防,金军一时难克,加之吴玠屯兵兴州、刘子羽屯兵三泉(今陕西宁强县),金军腹背受敌,粮草难以供给,金军遂由虢州退兵。
随着吴玠退兵兴州,金军克和尚原,宗弼屯兵凤翔,以谋取西蜀。金军此时将战略重心转移到了西线,意图自汉中入蜀,然后顺江而下,一路出川,一路自淮河南下以灭南宋。
天会十二年(年)正月,宗弼攻仙人关(今甘肃省徽县东南),仙人关在嘉陵江东岸,南连兴州,北接虞关,被称为“秦陇锁钥”,克仙人关后金军或可直取道金牛道,或可东出米仓道入蜀。
但吴玠经营汉中蜀道多年,早在仙人关修筑了两道防线,在宗弼急攻之下,金军攻上所谓“杀金坪”,向仙人关进攻,宗弼于东韩常于西向夹攻,而宋军亦死守。
宋军发矢中韩常左目,金军不支,连夜撤军,吴玠又派王俊于金军的退路河池(今陕西省凤县境内),再败金军。经此一役,金军“自撒里曷以下,娄室而来。既不得志,遂还凤翔,授甲士田,为久留计,自是不复轻动矣”。
三、总结
在富平之战后,金宋双方在陕西的实控线,自此基本确定,除因和议有过变动以外,在军事上双方皆难有新的进展。这既是双方军事实力的体现,也是由川陕地区独特的地理因素决定的。
自关中平原入汉中,要翻越秦岭,秦岭之中自西至东有祁山道、故道、褒斜道、傥骆道、子午道、库谷道六条山中大道,而在大道之上又有重重关卡,扼制险要之处,金军骑兵的优势难以发挥,有时反而会成为劣势。
而自汉中入蜀要越过大巴山,自古以来便有蜀道之难,难于上青天的说法,更是崇山峻岭难以逾越。而宋军于川陕则是,扼险关以守金军有余,出汉中以取关中不足的状态。而金军此后在川陕少有大的军事行动,则是金人清晰的认识到,自关中取蜀南下灭宋战略的不可执行性的结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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